译文
无意缝制春衫,春来一副愁苦样态。已经过了元宵灯节,仍然有袭人的寒气在。霏霏细雨家家门帘虚掩,深巷寂寂无人影,却早有杏花儿叫卖声。
白发潘郎的我,腰身瘦损宽衣带,害怕看那苍翠的远山,那会让我忆起她的眉黛。绿草茵茵,像她拖到地面的长裙。迷蒙的云烟,令人想起她如云的双鬓。故乡二月二的挑菜节又快到了,常想起和她相见的情景。
注释
夜行船:此调又名“明月棹孤舟”。双调五十五字或五十六字,仄韵格。
剪:裁剪。
收灯:宋代习俗,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前后数日燃灯纵赏,赏毕收灯,市人争先出城探春。过收灯:指过了收花灯的时间。
白发潘郎:潘岳中年鬓发斑白。潘郎:借指妇女所爱慕的男子。
宽沈带:指沈约因瘦损而衣带宽,此句为自指。
眉黛:古代女子用黛画眉,因此称眉为“眉黛”。
挑菜:唐代风俗,农历二月初二曲江拾菜,士民观游其间,谓之挑菜节。
参考资料:
词的首句极写春日无聊况味。“不剪春衫”,有两重意:一是无人为剪春衫,一是无意出外春游。作者在《寿楼春·寻春服感念》词中写道:“裁春衫寻芳。记金刀素手,同在晴窗。”此时心事重重,意趣索然,唯有闭门不出。“愁意态”三字,补足句意。次句转接得极妙,仿佛是由于春寒料峭才不剪春衫,用意便觉渺远。元宵节赏完收灯,本该出门去探春,可是,作者却无心探春,只轻点一笔“有些寒在”,便把词人难以为怀的境况托出,为下片追忆往事作了铺垫。接以“小雨”三句,写听到卖杏花的情景。尽管词人意绪寥落,不愿出门探春,可是,春天的信息还是传到这无人的深巷中。写杏花之诗,宋人多有佳句,陈与义云:“杏花消息雨声中”,陆游云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,皆脍炙人口,而此词云“小雨空帘,无人深巷,已早杏花先卖”,余韵悠长,却是典型的词语。在恼人的春寒中,帘外,飘洒着丝丝细雨,深巷里阒寂无人,忽然,传来了叫卖杏花的声音,勾起了词人无名的怅惘。情与景遇,一拍即合,下文便转入感慨与追忆。
“白发潘郎宽沈带”,是关键之笔。晋代潘岳《秋兴赋》中说自己三十二岁时便鬓发斑白,南朝梁沈约在写给徐勉的信中说自己因病消瘦,腰带也觉得宽了。潘鬓沈腰,是诗词中常用的典实。点出愁怨与无奈,芳节重临,年华荏苒,索居憔悴,往事凄迷——“怕看山、忆他眉黛”,至此方转入正题,点出佳节不出的真正原因,与上文“不剪春衫”等语相呼应。《西京杂记》描写卓文君“眉色如望远山”,故诗词中常将佳人之眉与青山互喻。作者《绮罗香》词云“隐约遥峰,和泪谢娘眉妩”,而此词说怕看山而想起伊人的眉黛,当有同样的感受。末三句,尽态极妍,辞情俱到,诚为妙笔。念念不忘的是伊人当年在故园中踏青挑菜的情景;她那绿如芳草的罗裙,拖曳在如茵的芳草地上;春日的艳阳,透过烟霭,斜照着她如云的鬓发。结句为全词着意所在。二月二日,为“挑菜节”,城中士女相率到郊外或园林中游现戏乐,这也是男女约会幽欢的好时机。题中“闻卖杏花有感”之意,至此全出。正月十八收灯之后,再过十多天便是挑菜节,卖花声声,触起心中的隐痛,中年情怀,就更是难堪了。
上下片今昔对比,均以清丽之笔出之,写芳春景物情事,风致嫣然,唯于两片首句略点愁意,正见梅溪词笔高处。
参考资料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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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达祖1163~1220?年,字邦卿,号梅溪,汴(河南开封)人。一生未中第,早年任过幕僚。韩侂胄当国时,他是最亲信的堂吏,负责撰拟文书。韩败,史牵连受黥刑,死于贫困中。史达祖的词以咏物为长,其中不乏身世之感。他还在宁宗朝北行使金,这一部分的北行词,充满了沉痛的家国之感。今传有《梅溪词》。存词112首。
年、月、日,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,乃能衔哀致诚,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,告汝十二郎之灵:
呜呼!吾少孤,及长,不省所怙,惟兄嫂是依。中年,兄殁南方,吾与汝俱幼,从嫂归葬河阳。既又与汝就食江南。零丁孤苦,未尝一日相离也。吾上有三兄,皆不幸早世。承先人后者,在孙惟汝,在子惟吾。两世一身,形单影只。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:“韩氏两世,惟此而已!”汝时尤小,当不复记忆。吾时虽能记忆,亦未知其言之悲也。
吾年十九,始来京城。其后四年,而归视汝。又四年,吾往河阳省坟墓,遇汝从嫂丧来葬。又二年,吾佐董丞相于汴州,汝来省吾。止一岁,请归取其孥。明年,丞相薨。吾去汴州,汝不果来。是年,吾佐戎徐州,使取汝者始行,吾又罢去,汝又不果来。吾念汝从于东,东亦客也,不可以久;图久远者,莫如西归,将成家而致汝。呜呼!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!吾与汝俱少年,以为虽暂相别,终当久相与处。故舍汝而旅食京师,以求斗斛之禄。诚知其如此,虽万乘之公相,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。
去年,孟东野往。吾书与汝曰:“吾年未四十,而视茫茫,而发苍苍,而齿牙动摇。念诸父与诸兄,皆康强而早世。如吾之衰者,其能久存乎?吾不可去,汝不肯来,恐旦暮死,而汝抱无涯之戚也!”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,强者夭而病者全乎!
呜呼!其信然邪?其梦邪?其传之非其真邪?信也,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?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?少者、强者而夭殁,长者、衰者而存全乎?未可以为信也。梦也,传之非其真也,东野之书,耿兰之报,何为而在吾侧也?呜呼!其信然矣!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!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,不克蒙其泽矣!所谓天者诚难测,而神者诚难明矣!所谓理者不可推,而寿者不可知矣!
虽然,吾自今年来,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,动摇者或脱而落矣。毛血日益衰,志气日益微,几何不从汝而死也。死而有知,其几何离;其无知,悲不几时,而不悲者无穷期矣。
汝之子始十岁,吾之子始五岁。少而强者不可保,如此孩提者,又可冀其成立邪?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
汝去年书云:“比得软脚病,往往而剧。”吾曰:“是疾也,江南之人,常常有之。”未始以为忧也。呜呼!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?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?
汝之书,六月十七日也。东野云,汝殁以六月二日;耿兰之报无月日。盖东野之使者,不知问家人以月日;如耿兰之报,不知当言月日。东野与吾书,乃问使者,使者妄称以应之乎。其然乎?其不然乎?
今吾使建中祭汝,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。彼有食,可守以待终丧,则待终丧而取以来;如不能守以终丧,则遂取以来。其余奴婢,并令守汝丧。吾力能改葬,终葬汝于先人之兆,然后惟其所愿。
呜呼!汝病吾不知时,汝殁吾不知日,生不能相养以共居,殁不能抚汝以尽哀,敛不凭其棺,窆不临其穴。吾行负神明,而使汝夭;不孝不慈,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,相守以死。一在天之涯,一在地之角,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,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。吾实为之,其又何尤!彼苍者天,曷其有极!自今已往,吾其无意于人世矣!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,以待余年,教吾子与汝子,幸其成;长吾女与汝女,待其嫁,如此而已。
呜呼,言有穷而情不可终,汝其知也邪?其不知也邪?呜呼哀哉!尚飨!